史贻直话音刚落，突然屋顶传来一阵响声，虽然声音不太大，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显得很是刺耳。

史贻直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，他这是被吓的，因为陆生刚刚说完“隔墙有耳”，就来了这声响，搁谁身上都会害怕的，还好史贻直心理比较强大，否则真要叫出声了。

俩人一动没动地坐在太师椅上，一个是被惊到了，另一个是在侧耳倾听，都想弄明白声响的来源。

正在倾听间，屋顶又传来几声响动，间杂着野猫的惨叫声。

“是野猫。”脸色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后对史贻直说道，他刚才也吓得不轻，差点吓尿裤子，此刻已经是满身冷汗了。

“哦，吓我一跳。”史贻直平静地说道。

史贻直此刻也是一身的冷汗，可他是见过世面的人，所以情绪把控的好，刚才明明吓得半死，可只是脸色一变，而且是瞬间又恢复如常了，这就是临危不惧的本事。

官员需要练就很多的本事，文要汇通古今，武要能指挥千军万马，既要有溜须拍马的厚脸皮，又要有黑脸面对下属的颜色，既要有夜宿坟地的胆量，又要有如履薄冰的危机感，而临危不乱是其中最根本的本领，否则咋个面对瞬息万变的官场呢，这官场真的如战场，真的会瞬息万变的。

“这刚入冬，正是叫猫子（交 配）的时候，这些个野猫打得蛮凶的，前儿个还刨掉了几片屋瓦呢。”陆生喝了一口凉茶水后说道，他此刻是心有余悸，端茶杯的手还有些颤抖呢，他胆子小，这也是他只能当师爷，而当不了官员的原因。

“老马，老马，进来换茶水。”史贻直冲着屋外喊道。

史贻直看到陆生喝了一嘴的茶叶，想是他茶杯里应该是没水了，而且自己也口渴的很，本来最近上火口就容易干渴，再经过刚才的惊吓，现在已经是口舌粘在一起了。

史贻直连喊了好几声，外边也不见回答，他感到很是奇怪，因为这个老马是他的贴身管家，只要晚上自己不睡觉，他都会在旁边等候的，按理说此刻应该在门外站着，可却听不到答应。

史贻直心里掠过一丝阴影，他感到很是疑惑，也感到了害怕，刚褪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。

“老爷，这...”陆生看了一眼门外，又看了一眼史贻直后说道，他脸变了色，显然也是产生了恐惧。

“老马，老马。”史贻直又喊了两声，这次他声音很大，在这深夜听着很是刺耳。

“老爷，别喊了，我去看看去。”陆生制止了史贻直道。

陆生站起身向外走去，他这是硬着头皮在走的，因为他胆子小，再加上外边乌漆嘛黑的，他已经是紧张到了极限了。

陆生小心翼翼地推开屋门，伸出半个脑袋向外观看，可外边实在是太黑了，啥都看不见。

“你出去看看，扒门缝能看出个啥。”史贻直冲陆生喊道。

“是，老爷。”陆生答应后闪身走出了屋，他也没走远，而是站在门口，使劲地四外逡巡着。

环视了两圈，没看见一个人影，陆生回到了屋内，他回屋不是转身，而是一步步的后退小心翼翼地退回来的，这架势跟做贼差不多。

“咋样？看见老马没有？”史贻直看见陆生退回屋，急切地问道。

“没有啊，老爷，屋廊里不见他，院子里也没有。”陆生回答道。

“怪了，他去哪了呢？屋后你去看了吗？”史贻直问道。

“这漆黑一片的，我哪敢去后院啊。”陆生面露难色地回答道。

“好了好了，不管他了，你坐下，咱俩继续议事吧。”史贻直不悦地吩咐道，他生这个陆生胆小的气了，虽然心生不满，可考虑正事要紧，也就没有训斥他。

“好的，老爷。”陆生答应后坐下，他暗暗长出了口气起，他这是在极力地安定心神。

“你刚才说官字两张嘴，那个弓长张算一张，难道木子李不算一张吗？”史贻直压低声音问道，经过刚才的一场虚惊，他也变得小心谨慎了。

“不算，他跟弓长张算一张嘴。”陆生回答道。

“哦？是这样。”史贻直自言自语道，他端起茶杯喝了口冷茶水，他此刻脑袋里也是在飞速的运作着，想着另一种嘴的人。

“嗯。”陆生回答道。

“你说吧，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了，最近心里乱糟糟的，啥都想不起来了。”史贻直拍着脑袋对陆生说道。

陆生看着满脸愁容的史贻直很是心疼，他感觉史贻直苍老了许多，皱纹和白发都添了许多。

陆生跟着史贻直十多年了，见证了他意气风发地在官场驰骋的全部阶段，史贻直虽然还不是大学士，可外地方官员眼里，他就是才富五车的大学士，他就是堂堂的中堂大人。

曾经多么威风的人物，如今落得禁步寒蝉的地步，想来也很是悲凉，一想到这，陆生禁不住鼻子一酸，眼眶泛红了。

“老爷，这张嘴要比那张嘴厉害千倍啊。”陆生强忍住眼泪说道，他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，切不可以面露悲色，那样可是会令本就心烦的史贻直更加的火大。

“说说。”史贻直看着陆生急切地说道。

陆生没有回答他话，而是冲着高出一抱拳，这抱拳高过了自己的脑袋，看着很是刺眼。

“啊！”史贻直看到陆生的抱拳后禁不住惊呼一声，他显然是又被惊吓到了，这次明显要比刚才吓得很，因为他的脸色惨白后就变不过来了，看上去很是刺眼。

“老爷明白了吧？”陆生放下双手后问道。

“不会吧，前些日子我还和这个见了面，看着很好啊。”史贻直也抱了下拳后疑惑道。

“民间场有句话老爷应该听过的，那就是‘宁遇冷面狼不遇笑面虎’。”陆生说道。

“当今这个岁数还小，看着还没有龙虎之气，应该没那么厉害吧？”史贻直抱了下拳后问道。

“这个可是不可小觑，他与老这个是两样的人物，现今的看着和蔼，甚至还稚气未脱，可聪明的很，应该是最善于玩弄权谋和手腕的人，这可比老这个一副面孔要难对付的多啊，您现在看他是没有龙虎之气，可他却有狐狸之谋，真的不可小觑啊。”陆生冷静地分析道。

“这样嘛？”史贻直疑惑道，他依旧不太相信。

“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，表面上看着和暗地里可是两样，你们这些老臣可得小心了，弄不好都得入了他的陷阱，因为他兼具着猎人的班领呢。”陆生回答道。

“唉，我这是前有狼后有虎啊。”史贻直感叹道，他此刻情绪悲观到了极点。

“彭家屏你听说过吧？”史贻直看着陆生有气无力地问道。

“彭家屏，当然知道了，我们是同乡，在同乡会馆见过几次面，但未深谈，更没有深交。”陆生回答道。

“你会相面，应该对他有个评价吧，你觉得他是个咋样的人？”史贻直问道。

“不用相别处，只他那双阴阳眼看着就令人不寒而栗了。”陆生回答道。

“阴阳眼？”史贻直疑惑地问道，他没有见过彭家屏，所以不明白陆生所说的阴阳眼的意思。

“我们家乡称一大一小眼睛之人为阴阳眼，大个的眼珠为阳，专看阳间百态，小个的眼珠为阴，专看阴曹地府这样的人最是阴险无比也最是心狠手辣，俗称鬼见愁，因为他们这阴阳眼连鬼都能看见，何况一个人了。”陆生解释道。

“就是这个阴阳眼去湖广任按察使的，你说这还有好嘛！”史贻直悲观道。

“唉！”这次轮到陆生长叹了。